更新时间:2019-11-12 22:06点击:
腾讯科技升级1000天:团战、登月与烟囱革命
“未来,腾讯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?”11月11日,腾讯公司升级了使命愿景——“用户为本 科技向善”。马化腾表示,科技是一种能力,向善是一种选择。我们选择科技向善,不仅意味着要坚定不移地提升我们的科技能力,为用户提供更好的产品和服务、持续提升人们的生产效率和生活品质,还要有所不为、有所必为。
星际采矿,量子计算,机器与人自由交流……我们还无法想象,人类会被这些科技领向怎样的未来,但它已经在一家商业公司中徐徐展开。
2019年11月11日,腾讯公司升级了使命愿景——“用户为本 科技向善”。在此之前的三个多月的时间里,故事硬核采访了腾讯公司CEO马化腾、总裁刘炽平等三十多位内外部人士,还原了腾讯自2016年起持续1000多天的科技升级。它看似不动声色,实则包含了志在百年的雄心,以及一系列复杂而艰难的决策。
这是故事硬核继2018年“930变革”之后对这家公司的持续观察,它关于一家企业如何布局前沿科技,如何价值选择,以及在这个过程中,当发现过去胜利的法则成为进化的阻碍时,如何自我革命。它关于人性与梦想的微妙展开。
最终我们会发现它在摸索未来科技公司的模样,这有赖于科学家超越研究,工程师打破封闭,而企业家不再只是“在商言商”。
形而上学的会议
如果腾讯消失了,世界会失去什么——科技滥用就会造成伤害——摸着良心想能不能做
很多年前,一次晚饭后,腾讯高级顾问杨国安问腾讯最高决策机构“总办”的高管们:“坐在这个房间里的人财务自由了,为什么还要这么勤奋?”一番发言,问题最终归结为:“腾讯是谁?”
在堪称漫长的20年时间里,“总办”开过数不清的会,但只有极少的时候,他们讨论过这类“形而上”的问题。
那时候这家公司还很年轻,像成长中的少年一样渴望得到认可。但到了2019年,问题已经发生了变化。4月16日,北京大学陈春花教授走到腾讯深圳滨海大厦会议室的门口,对即将到来的提问还是没什么把握。让总办成员发言已属不易,何况还要达成一致。
“如果腾讯消失了,世界会失去什么?”陈春花抛出了这个问题,围绕一张长方形会议桌,总办成员坐在一起。她告诉在座的人,“答案可能会有点难受”,但时至今日,腾讯必须回答。
她遭遇了想象中的抵抗。一位高层的反应是,“天啊,我们理科男一般不会这么想问题。”对于这家公司的高层,哪怕是一点点的“矫情”,都是每个人避之不及的。
陈春花不断把议题引回到她准备好的轨迹上。她质疑这家公司广泛流传的愿景——“成为最受尊敬的互联网企业”,是不是过时了?
放在14年前提出这一愿景时,这句话是正确的。但现在,“腾讯影响了10亿人的生活,它如今需要一个更高的标准”,“要不要把高度拔到人性上,旗帜鲜明打出你的价值主张?”陈春花问。这需要做出选择,这个选择关乎腾讯的“灵魂”,关乎企业遇到危机时,每个领导者最下意识的反应。
“‘科技向善’是不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?”一位高层建议。
“发展太快了,科技已经超越了改善品质的层面,所以你要克制,滥用的话就是伤害了。”另一位接着说。
“科技向善”最早由腾讯主要创始人、前CTO张志东在2018年1月提出,过了一年也没有被正式确认。最大的疑虑集中在,“喊这个口号,做不做得到?”
会议进行了快4个小时。另一个焦点是,和KPI(注,关键目标考核)有冲突怎么办?有人表达了困惑,“我们从来都很避讳去谈赚钱,为股东创造价值这个事情,我们永远不谈。越不谈,越觉得这个东西好像是冲突的”。
会议陷入了僵局,有人支持,有人沉默。陈春花感觉到,分歧已经挺明显了。
在此之前,马化腾单独跟她有过一次交谈。她观察,马化腾有确定“科技向善”的意愿,又有些犹豫。她跟他商量好,务虚会“先倾听,最后再发言,能定的时候再定”。
“腾讯是谁?”——这个问题马化腾早已有了明确的答案。2016年他就提出,腾讯应该是一家科技公司。三年来,这位CEO低调布局,启动技术体系改革,数百名科学家及博士涌入这家公司,试图建立更强大的科技能力。
与此同时发生的,是短短几年里,全球范围内人们对科技公司情绪的变化。它们从“人类生活革新者”的神坛上跌落了下来。到了2018年马化腾发现,他还必须回答:“世界为什么需要腾讯?”
“未来由科技驱动,技术可能在人的生活中起到致命性影响。”从人类基因编辑滥用,到脸书在美国大选中的隐私泄露,“对全球科技公司的巨头,人们现在普遍抱着一种不信任的态度”。
他很难再等待下去。从大的方面,“至少表明你看到了这个问题,而且是有倡议、有步骤”;从小的层面,他希望基层员工在做决策时,不需要事事请示上面,“你就摸着良心想能不能做、该做到什么程度”。
马化腾没有再犹豫。他对所有人说:“14年前我们提最受尊敬的互联网企业,没人想象我们可以做到。但是回过头看,我们一步步走,是可能实现的。”
2016: 奇想之年
HR出现在全球顶级会议——把科学家放上战场——马化腾半夜发来微信
每隔一段时间,成为一家科技公司的念头就在腾讯各个角落里生长。这多少有些个人情怀在里面。马化腾众所周知地热爱天文,前不久还跑去非洲看南半球的夜空;刘炽平曾经的梦想是造火箭,多年来保持着订阅《Nature》的习惯。
2016年初,《Nature》刊登了一篇论文,谷歌DeepMind团队声称使用两种新的深度神经网络,解决了人工智能的历史难题。这极大地震撼了刘炽平。他突然意识到,新技术可能带来颠覆性变化。等读完论文,他有了新的判断,“公司也许到了靠产品和技术双引擎驱动的时候了。”
前CTO 张志东也看到了这篇论文,他转给了技术副总裁姚星:“我们能不能做一款下棋机器人?在一个月内下赢你。”——姚星是业余围棋二段。“打败了每人奖励一部iPhone”,姚星呵呵,说“我们有一千多人”。
2016年,整个腾讯都被乐观的情绪包围。公司股价逐级攀升,收入每个季度都在创新高。在中国,有超过一半的人口使用微信和QQ。作为当时国内市值最大的公司,腾讯构筑了一个强大的分权合作的事业部架构。各事业群的“赛马机制”持续着优异表现,不断讲述微信式的故事——在充分的竞争中诞生出爆款产品。在年中战略管理大会上,刘炽平说:“腾讯每六年就要经历一个巨大关口,现在这个关口并不明朗,2016年的危机到底是什么?”
在论文发表的两个月后,总办就被一件事搅得心神不宁。2016年3月,Alpha Go击败了代表人类出战的李世石。有人认为,这几乎等同于“1947年秋天,两位工程师在新泽西州郊区的实验室里发明了晶体管”——那项发明直接开启了人类的信息时代。
总办史无前例地召集了一次技术汇报会,显然每位成员都受到了冲击,他们意识到一个全新的智能时代正在到来。副总裁姚星是汇报人,苦不堪言。之前,他们先是上知乎,给一个在Facebook做围棋的年轻科学家留言,发现这个人在东京打比赛。等比赛结束,姚星陪着公司高级执行副总裁卢山飞到了上海去找他。另一位高级执行副总裁汤道生,一度在网上自学了一套AI课程。
至于掌舵人马化腾,他不是把着急写在脸上的人,但又是最有危机感的那一个。马化腾的技术焦虑由来已久,互联网打法正转向科技战,技术壁垒高,距离一旦拉开,短期内根本追不上,“还抱着老的,那真的是经典互联网公司了,会被淘汰的”。
有一次,他去俄罗斯参观最大的银行,发现它跟互联网公司也差不多了。各行各业正在进行“数字化-网络化-智能化”的转型,而这正是互联网企业未来20年最重要的机会——为产业转型提供技术解决方案。“网络化”是腾讯擅长的,但要向两端延伸就要掌握科技,推演下去,进化成科技公司是必然的选择。
在总办临时拉的微信群里,非常迅速地,马化腾和刘炽平达成了一致:“是时候把科学家放到战场上来了。”
很快就有人发现,腾讯的HR开始频繁出现在全球顶级学术会议上。这有些罕见,科学家们坦言,过去这些人通常来自华为。
在香港中文大学附近的凯悦咖啡馆,HR陈双华刚说服完著名计算机视觉专家贾佳亚,又听说同一学校的量子科学家张胜誉正考虑离开高校,立马要了联系方式,“要不要来腾讯看看?”最终,像张胜誉那样,微软研究院首席研究员张正友和语音识别、深度学习专家俞栋也成了腾讯同事。另一位音视频编解码的专家刘杉,陈双华第一次跟她见面就签了三方协议。在腾讯,他们被定为T5级技术专家,位于全公司2万多技术人员的顶端。
与此同时,投资部门也接到总办的“死命令”,要让腾讯成为“AI领域的第一技术梯队”。这个每年投出100亿美元的部门只有60多人,作为公司的先驱部队早已抵达战场。由三位麻省理工学院海归博士创办的小公司,进入了投资部与马化腾的视野。马化腾花了一个多星期时间研究论文,试图弄懂涉及的物理学前沿。投资部负责人吓了一跳,说“算了算了”,也就投300多万美元,“我们实在花不起这个时间”。但不行,“老板说,一定要投”。
但在一家公司能否做出科研成果,还是一个疑问。量子科学家张胜誉低调严谨,他好奇公司的工作,又摸不着头脑。之前面试,他跟刘炽平聊完,还在37层等电梯,就接到了录用的电话——HR就守在会议室门口,“企业效率这么高的?”他入职之后,半夜收到马化腾的微信,请教量子问题,他2点起来上个厕所回了下,2点02那边就回过来了。“2点、3点、4点、5点、6点,任何一个时间点都会回。”他根本不知道马化腾为啥不睡觉。有一天,他提到一台量子计算机需要某种材料,马化腾问:“买回来行不行?”他回答,恐怕不行。不是怕贵,是买不到,要自己发明。
对科学家来说,最大的疑问只有一个:公司是否能在不管商业收益的前提下,长期支持小规模高质量的基础研究工作?张胜誉来之前,曾经问过腾讯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总裁汤道生一次,得到了肯定的答复。第一次跟马化腾见面时,他又问了一次。
那次是一个晚宴结束,桌上就剩下张胜誉和马化腾两个人。他第一句话就是(虽然他坚持是随口一问):公司做量子有多大程度是为了科技品牌?“他当时很奇怪,看了我一眼,”张胜誉印象深刻,“他说,为什么要做科技品牌?”张胜誉知道很多公司只是请科学家来充充门面而已,又换了个问法,“那科技品牌占百分比是多少?”马化腾的回答是:“百分之零。”
2016年之后,大量的科研人员涌入了这家公司。过去每年的入职数字停留在个位,现在则以一年上百个顶尖博士的速度递增。一些博士生还在读,已经有人建立联系,等一毕业,就直接入职。跟工程人员一样,科学家也挂着工牌在深圳的几栋大楼里穿梭。原本公司的白板上只有产品的排期,现在有的写满了公式。就在产品部门的隔壁,他们没有被下达KPI的任务,甚至被定为5年不考核。
2016年,这家公司弥漫着一股少有的浪漫气息,汤道生发现,过去他总要为争取资源“吵吵吵”。现在情况变了,“只要是对于人类有价值的,也是愿意去投入的”。姚星反复确认刘炽平的决心——十年没有结果也不怕。于是姚星组建了AI Lab,立志攻克终极难题——通用人工智能。他们也真的做出一款围棋AI。毫无悬念地,腾讯围棋高手张志东、卢山和他本人,都被击败了。这成了姚星的高光时刻。真正的科技公司就应该前往人类的星辰大海,他把这样的信念传递给科学家,最后让在美国的俞栋开始往返深圳和西雅图了。
俞栋像其他科学家一样,开始研究高精尖难题,途径之一是通过和产品合作积累场景、突破技术。环境确实很宽松,氛围也很自由。但有时候,自由似乎过了头——许多产品部门长出了自己的技术团队,竞争是充分的,而合作就像不协调的齿轮,随时卡壳。他期待用公司的数据做人工智能训练,业务部门的工程师答应得好好的,但等了一年,都没能拿到数据。如今,顶尖科技人才应声而来,问题也再次浮现:腾讯的部门之间如此隔阂,科学家向业务部门的工程师拿一下数据都这么难,腾讯旧有的技术体系接得住吗?
危机埋伏已久
前CTO忧心忡忡—使你胜利的如今成了阻碍—马化腾等待一个时机
腾讯前CTO、“大师兄”张志东退休已经五年了。他出现在滨海大厦48层的办公室里,还是早年宅男工程师形象,POLO衫的两粒扣子都没扣。退休之后,除了一度沉溺“欢乐斗地主”,他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:每两周上一次乐问。“乐问”是腾讯内部第一大沟通平台,他担心公司上下层“两个世界会割裂”,就在退休前建立了乐问。
他发现乐问上年轻人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大——在这家以宽松文化著称的公司里,这里集中了最为尖锐的声音:程序员开发的代码相互都看不到。最糟糕的问题是:重复“造轮子”——这么大的科技公司,不少新产品的开发,都要重新把最基础的技术再做一遍,没法把已有的拿来使用。两万名技术人员源源不断地投入精力,重复技术,内耗严重。
作为腾讯的技术元老,张志东被公司全体技术人员所尊敬,技术的抱怨让他难以接受。
作为退休“老干部”,他只能在跟总办成员吃饭的时候旁敲侧击。他提到,正在流行的技术中台,可以把大量标准化的技术拿来即用,不用每做一个产品都要从头到尾去开发技术——甚至5个人就能快速做出一个APP。
这好比,如果手工造一辆汽车,从车轮到每个零件,都各自单独制造,就会很慢。但如果有流水线部门,给各种型号的汽车统一供应各种标准化的零件,只要有几个工人,按型号组装零件,就可以快速制造出一部新车。
互联网的中台,就像汽车工业中为新车供应标准化零件与服务的中枢部门。有了强大的中台,只要取用中台给到的各种零件,就可以快速组装出一个APP。
但提出这意见的2016年,偏偏对腾讯来说是个极好的年份。“可能是企业的宿命,效益那么好,即便我在职也推不动。”他提出来的问题被忽略了。
张志东转身去找卢山,要求他去做中台。卢山是他的老部下了,21年前张志东参与创办腾讯不久,俩人聊天,张志东就来了句:“来么?”卢山说:“好。”没问工资就到了腾讯。
“我工作上第一个导师就是Tony(张志东),他一天到晚就喜欢‘吃亏’。”卢山后来也喜欢跟新人说,要学到正确的价值观,别怕吃亏,“人都是有样学样的,跟谁学,这非常重要”。
但这一次,卢山拒绝了相识二十多年的张志东,并在两年间,拒绝了很多次。有一次很激烈,张志东指责他不作为,卢山也发了火,“这事我不是不知道重要,但硬推根本不靠谱。”讲到最后他动了感情,说张志东就不应该退休。
“他有时候不太考虑路径。”卢山调侃自己和张志东是政客和政治家的区别。“政客必须思考解决问题的路径,做一件事就必须做成。”为了达成目标,过程甚至“不顾脸面”。
卢山知道,横亘在他面前的“重复造轮子”的根源是什么。根源是各个部门自成一体,难以共享,“同时也是腾讯20年来胜利的来源”。
过去20年里,这家公司做出了许许多多产品,每一个产品为了快速制胜,必须形成闭环,就要拥有一支只服务于自己的技术团队。“等哪个公共团队做出成熟技术了,用户早就走光了。”
因此,到了成功的那一天,成功产品背后必然拥有成功的技术。这些技术互不打通,自给自足,就像在工厂里立了一根根粗壮的烟囱,但又各自生机盎然。
卢山也试图合并“烟囱”,建立中心化中台。2005年,他的团队负责一个公共技术,给几个部门共同使用。但因为各个部门需求不同,为了追求速度,最后都各自开发去了。到了2010年,整个尝试宣告失败。
卢山找不到更好的方法。几年过去了,每当有看不惯公司技术现状的同事发出声音,他就会说:“两害相权取其轻。”
直到2018年,一位新员工在公司找不到一个可参考的代码,愤怒地跑去乐问抨击,“来到腾讯就像来到技术沙漠。”卢山像往常一样生了气,心想:你知道我们“胜利”的历史和做出过(但失败)的努力吗?他原本想找到这个员工当面论一论,但回到办公室坐下,他突然产生了动摇。“我们除了产品重复之外,难道只是为了每个技术干部自己的屁股能够坐得稳一点?”卢山反问自己,“十年以后新员工进来,公司可能有10万个技术项目,所有代码都不可见,难道都要通过熟人打听吗?”
很快,技术沙漠的故事流传到总办,马化腾和刘炽平都去乐问看帖子了。马化腾看到了“民怨沸腾”。而在短视频战场,他们看到了竞争对手异军突起,背后是技术中台支撑着的集团军作战。在坏消息接踵而来的这一年,关于腾讯短视频“漏球”的讨论也不断传来,一种流行的说法是,腾讯没有技术。
但很多人都忘记了一个事实:这家公司的创始人是搞技术出身的。这意味着,他不但对技术的变化更敏感,还有自尊心。
“腾讯再输,也不能输在技术上不行吧?”马化腾一旦决定开口,就意味着已经想得很完整:新的技术突破公司是否能牢牢把握?迎接未来技术,公司最大的阻碍是什么?
答案很清楚:各个事业群各成体系,各自为战,很难用通用技术服务所有人。中间一旦打不通,就很难在前瞻性技术上有所作为。
“力量分散了,就没办法在一个新的突破口发力。”马化腾说。比如未来机器人业务需要用各家的技术,这个技术谁来负责、怎么使唤得动他?反过来,当科研有了成果,要抽调业务部门的人长期发展这项技术,又有谁会来?
他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,或者说一个危机。现在,这个时间点到了。“是一起死还是改一改?”马化腾问所有人。
烟囱革命
雪天修屋顶——卢山点了两个大轮子——协同不动,咱们就上总办会
2018年,腾讯大楼里弥漫着改革的气息。20岁的腾讯启动了第三次架构调整,张志东事后回忆说,那就像雪天修屋顶。好几个事业群的业务打散重组,合并同类项,技术彼此打通也是迟早的事。
只是卢山最棘手的问题依然存在,几大事业群的业务如此多元,即使建立集团大一统的中台,也可能收效甚微,一不小心就会走回到老路上。
但卢山下定决心,要解决两万技术人员的痛苦。他苦思突围,直到有一天,姚星跟他说,“卢总,我觉得‘开源’可以。”——开源,就像从“闭门造车”,打造个性化的零件(代码),转向使用全球统一标准的零件,“开门造车”。
“你不要说了。”卢山打断他,“你又说那帮人天天没事找成就感的东西了?”此前,卢山始终对开源不感冒。姚星知道他的脾气,把卢山拉到一边,让他听完:“我们可以搞一个委员会。”
当天晚上回到家,卢山越想越觉得有意思,几乎想了一整夜。他给“开源”加上了“协同”。过去做出一个公共技术,没人维护,往往是各个部门拿去改改,就诞生了不同的版本。现在可以在公司内部建立专项开源组织,所有技术团队加入进来,按照各自需求共同开发和维护,共建出一个技术版本。这样既可以消灭重复的“轮子”,行政上又可以维持“诸侯分立的管理”。
熟悉卢山的人都知道,他可能会很快否定你,可一旦想通了,又比谁都坚决。第二天,他找来姚星,说马上行动,先从自己事业部下手,别让人以为他分管的技术工程事业群乘机抢地盘来了——把别人的项目合并到自己部门来,内部管这叫“打猎”。他下了行政命令,让两个部门在一个开源项目上合并。
不久之后,总办在香港开了一整天的会议,卢山有备而来,讲述了年轻员工和技术沙漠的故事——有关“烟囱”的过去和未来。最终会议确认:成立技术委员会,确认内部分布式开源协同,打造具有腾讯特色的中台。
改革从自家后院动手后,卢山又点了两个“大轮子”,那是“很厉害”的技术,一项和视频传输有关,一项和储存有关。这两项技术,公司有四个团队各自为战,相互竞争,浪费是明显的。视频传输技术如果合并开发,开源共享,将压缩10亿左右带宽成本。
同事听了卢山要对那项视频传输技术动手,忧心忡忡,“涉及的都是比较厉害、有权力的团队”。它们为不同的场景开发,都给各自产品带来巨大成功。没有谁能全方位地胜过其他人,合到一起都会不服气。
“要不要先从容易的开始?”卢山否定了这个想法。“根据地就要挑难的打,你挑两个容易的,一看就没有价值,那叫根据地吗?”
卢山找副总裁们统一了思想,但推到执行层时,矛盾激化了。其中一个团队的成员发了朋友圈,大意是:我凭本事占的阵地,凭什么你们TEG(技术工程事业群)来抢地盘?卢山很生气,底下的人小心翼翼地跟他商量,要不弄个折中方案,打包一下?卢山火气更大了,“我们一拍两散,不玩了”。
结果团队负责人当天就跑到深圳,跟他道歉,说很快就能解决。他很意外,有点被打动,卢山说,“他表现得比我还急”。就这样项目达成了统一。
更大的困难在那项储存技术的开源协同,卢山听说进展不顺,跑去找平台与内容事业群技术副总裁曾宇沟通,曾宇说为了把这个项目合并出去,团队已经走了一半人。卢山也动了感情,“等十年后我们两个人都离开腾讯了,回头看留下的东西,如果都留下了一堆烟囱这种残垣断壁,我们内心会不会痛?”曾宇低头沉思了一会,表示一定会好好协同。复述这个场景时,卢山眼眶红了。
随着改革深入,卢山感情起起伏伏,有一次给姚星发微信,说心里很受伤。但张志东再也不批评他了:“他真的被刺痛了”。他也真的尽了力,开源协同强势推行,几个月间就开源了40个项目组。
卢山去听一个项目汇报,听到协同各有困难,下属准备妥协出折中版本时,卢山打断了汇报。
“既然协同不动,咱们就上总办会。”他很清楚,要搞成就得自上而下,不能妥协。
不能退了
一场团战——刘炽平说“反人性”——技术中台蓄势爆发
2019年4月,马化腾参加了一场公司内部的排球比赛,为了抢一个球,被撞倒了,还擦伤了脖子,但他很高兴——球被同事接到了。 之后他出现在会场,分享他的感言,“我宁可被撞倒,也要大家拼死相救,绝不漏球。”
那是930变革后一场战略管理会,人们感受到氛围有些不同,“团战”LOGO出现在每一个显眼的位置。
马化腾清楚,在科技战争时代,看准了但力度不够的话,公司再大也没用,最终一定要打得透打得穿,因而就要重构BG,要建设中台,把分散的力量聚拢。
“2019年,我们确实要打一场团战。”刘炽平开宗明义。
当卢山改革受阻要求上总办会时,刘炽平甚至以一种罕见的方式表明了他的决心——指名让一个人站起来,问他:你为什么不支持?
刘炽平是个温和的人,向来不喜欢军事化的管理,为了保护那些无穷无尽的创意,长久以来,他都在维护一种腾讯式的做事风格:不是命令式的,而是商量的,是注重你的感受的。
那次会上,刘炽平把各事业群的技术老大都叫来了,让每个人都发言,把不能协同的理由一条条列出来——有人说业务会变慢,有人说短期成本会提高,还有人说技术人员会流失。最后林林总总列了几十条。
然后,刘炽平站出来,说:“好,弊端我们(总办)来背。”不管多出多少费用、短期内对研发效率有什么影响,总办全部“选择接受”。“我们都知道将会出现什么问题,但我们选择做这件事。”
“到这种时候,自上而下,不能退了。”刘炽平也知道,这件事是“反人性”的。但某种程度上,改革最终需要的是一种精神。他对全体管理干部说,“我们需要更多勇于担当的人。”哪怕有可能失败,也愿意冲出去,“如果真的要做到闪闪发光,一定要有些人、有些事、有些团队,到最后是超越人性的”。
他提到了卢山的自我革命,闪闪发光的瞬间。卢山的愿望有些单纯,他相信一个人的发光将带动另一个人发光,直到全新的一批员工来到腾讯时,开源协同已经变成无需多言的文化。
曾宇成了最先发光的那一批人。每次开会,他推动着开源团队“往公司统一的方向再多走一步”,哪怕“有的技术团队已经流失了一半的人”。
面对代价,曾宇跟分管平台与内容事业群的公司首席运营官任宇昕是一致的:在平台与内容事业群建立内容工业化的技术体系。这意味着,各自为战的“闭门造车”将成为历史,协同作战,“开门造车”共享标准化代码,将成为主流。任宇昕给全体同事写邮件:“开源我们没有退路。”
在平台与内容事业群,很多做开源项目的人从北京、上海飞到深圳,坐在封闭空间里,周末加班干到很晚。有一天,一个技术人员突然说,“定制化的东西是没有前途的。”定制就是拉私线,就是闭门造车,把别人的东西拿过来自己改改用,也不融入社区。曾宇说行,有这个认识就够了。
总办会后,“自上而下”的开源项目已经占到了一半。项目负责人郑亚峰每周像公布学生成绩排名一样,把开源进度发在技术委员会的群里面。卢山宣布TEG已实现了70%左右的开源那天,其他事业群吓了一跳。很快,乐问上有了新的抱怨,“开源压力太大了”。
将近10个月的时间里,在腾讯,这样的开源协同项目已经有50多个,每个月有超过80%的技术人员在码客社区进行讨论,积累了将近15万个回复。原来很多工程师只是把写代码当工作,现在很多人觉得“从一份工作变成了带有感情的事业”。在未来,开源的业务将和腾讯战略强绑定,进入到微信小程序的生态、AI、物联网、云、大数据和游戏等各个方面去。
“930后对技术最大的冲击就是文化和心态。”郑亚峰说,“开源协同促成内部打破壁垒、建立信任和认同。现在我们推开源项目的时候,再也不会有人说我不认同、我不要这样做,而变成具体要怎么去解决。”
“新的协同会记载在历史上。”刘炽平充满信心,他说,几个重大开源协同项目的成功,标志着腾讯式中台可以建立起来了,这当中蕴含着许多可能——当人们不断在开源系统里维护一项技术时,自然有人去探索更前瞻的设计,就像Alpha Go一样,技术的突破将驱动出全新的产品。
战场
要让科学家听到炮火声,但也别阵亡了——要参与到解决人类根本痛苦的事业当中去——比马斯克更早用卫星“WIFI”登录社交媒体
腾讯的企业家、工程师和科学家最终坐在了一起。
在一个沉闷的下午,我们见到了张志东,他谈到腾讯的未来,“海量工程的领先技术、为AI赋能的高科技以及技术中台,应该变成乘法关系,才能发挥大的效应”。
显然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,企业家、工程师和科学家都重新认识了对方。张志东坦承:“不是只有科学家才代表了高科技,科学家的能力要在一个合理的体系里才能有加速的效果。”刘炽平也有新的思考:“要把科学家放上战场,让他们听到炮火的声音,但也不能让他们阵亡了。”
他们似乎在构造一个未来科技公司的模式:科学家不只会做研究,工程师打破封闭体系,企业家也不只“在商言商”。
这个过程一开始遭遇到了挑战。比如人脸识别领域的科学家贾佳亚,刚到优图实验室(XLAB)的时候,手底下只有5个人,立刻“不眠不休地做需求”。他很诧异,一些人脸识别公司的CEO都是他的学生,他却在给一个产品做美颜瘦身功能。
有人找到贾佳亚,安慰他让他降低预期,不要把自己想成高级外包。“说得太形象了,”贾佳亚在心里鼓掌,“但我凭什么要降低预期?”
他恰好是“在学术界成功,在工业界我也偏要成功”的那种人。他拉来自己的学生——都是这个领域最好的,找技术含量最高的项目做。过了一年,一些小技术团队拆掉了——优图做了公司百分之八九十的需求,拥有超过700项全球专利。他们说,“直接用优图的就好了。”
产业互联网战略展开后,腾讯将AI能力开放给合作伙伴,帮助他们转型。其中贾佳亚选了艰难的工业检测领域。团队去工厂打了地铺,然后凭图像识别技术“击败对手”。不久,他们又想办法进入了传统的医疗领域。他的团队对数十万张眼底检查图片进行分类,再由不同级别的医生循环评分标注, AI团队进行图像处理和深度学习。这个项目就具备了筛查青光眼的能力。
马化腾似乎有一种特有的科技理想,不仅要服务产业,更要参与到解决人类根本痛苦的事业当中去。当他和刘炽平着手布局未来科技时,他们很快达成共识:AI不仅可以融入内容、金融、广告等所有主要业务中,去驱动新的商业空间,甚至可能把腾讯带到正在高速突破的生物医疗领域。“比如基因学,可以通过大量的计算来找出规律。因为计算需要,生物医药就和我们的主业有了关联。”刘炽平说。
在这家公司,斗争疾病的小团队浩浩荡荡,吸引了许多科技人员前往。他们做出了觅影,一款可以提升癌症早期筛查精准度的AI医学影像产品,最多花上4秒,就能对食管癌做出判断。而医疗AI Lab用新的AI辅助诊断技术,评估帕金森病只要3分钟。最终,量子实验室也参与进来,他们拥有物理、化学、数学和计算机的多学科背景,找到了一个新方向:用多种方法进行分子模拟。在制药领域,这将极大减少药品研发时间。
在腾讯,这些科研领军人物被称为T5科学家,在两万多名技术人员里,能达到T5级别的人数不超过10个。其中就有两个集中在安全攻防领域。
世界知名的白帽子黑客吴石是其中之一。在带领科恩实验室经过PC时代的攻防战役之后,他的目光投入到了物联网上。他的团队曾经在腾讯地下车库占了三个车位,拆卸了一辆特斯拉。最终在全球首次以“远程无物理接触”的方式成功入侵,足以让急驰中的汽车随时停下来。这让马斯克当场炒掉了特斯拉的安全主管。随后,马斯克给吴石团队写了公开信,感谢他们帮特斯拉发现了致命的安全漏洞。
这是产业互联网安全能力的一次展示。当应用场景越来越丰富的时候,网络安全保障的范畴就越来越大,最终也许每一样应用都需要它。
另一位在白帽黑客界被称为“TK教主”的于旸,和他的玄武实验室在2015年就发现了“条码阅读器”的漏洞。2018年4月,在北京卫视的一档节目现场,他用一个小盒子发射出携带攻击信号的激光,侵入到扫码器连接的电脑里。最后,他跟微信合作,对国内的扫码器产品进行检测,推动商家修复。没有人知道,在进行补救之前,每个人每天的扫码充满了极大的安全隐患。
多媒体实验室的刘杉博士似乎扮演了一种新型角色。汤道生提过一个问题,“要让公司最底层的通讯服务,成为全球最大的通讯平台,怎么确保未来没有因为‘标准’受制于人?”
答案是,把做音视频标准的科学家招进来。
所谓“标准”,就是一开始做前沿探索,当研究比较靠谱,同时市场也准备好了,刘杉他们就会把一些技术变成一个行业标准。标准一旦形成就会很快并入到产品里。“我们是基础研究和产品中间的一个环节。”
她既是科研人员,也是工程师。刘杉称之为“上得厅堂,下得厨房”。白天她去参加有特首出席的会议,谈论她的音视频技术在艾美奖获奖的经历。但晚上回到酒店,高跟鞋一甩,“就觉得像灰姑娘下场了”,该写PPT写PPT,该写开发文档写开发文档。
作为音视频标准领域的权威,入职腾讯后,她把很多这个领域的一流专家也拉进了公司。结果是腾讯迅速在这个领域建立了优势。他们还派出专家去国际标准组织担任职位,这包含了这家公司在试图引领全球通讯行业的过程中,保持权威,推进共有技术的愿望。
作为航天通信技术委员会副主席单位,腾讯不仅参与探讨技术标准,还和国内多个合作伙伴一起探索低轨卫星互联网的建设与应用。在马斯克用SpaceX的“星链”小卫星接入互联网发Twitter的10个月前,2018年12月,科学家们发射了一颗低轨卫星,在中国首次链接上卫星“WIFI”。一个月后,他们登录微信,写下诗句,信号从1000公里外的太空传来:一万年太久,只争朝夕。
登月计划
马化腾展望90岁时的世界——人与机器自由交流——地球最大的挑战是什么?
在全球范围内,科技与产业的重大变革即将到来已成为共识。在信息技术领域,谷歌宣布实现了“量子霸权”,量子处理器在3分20秒内解决了当前地球最强超级计算机需要跑上1万年的计算问题。在医疗领域,人们开始用人工智能预测和检测阿尔茨海默病、癌症、心脏病、病人死亡、血型或是化学分子气味。在我们头顶上,全球计划发射的低轨通信卫星将逼近两万颗,都在预备接入这个“30多亿人、数百亿接入设备”的市场。
很难说还有人没看到这个趋势。腾讯花了3年时间完成了自己的科技布局,除了四大AI实验室,还包括探索性的实验室矩阵,涵盖了机器人、量子计算、5G、边缘计算、IoT物联网。
毫无疑问,这些实验室肩负着更远大的目标。机器人实验室的负责人张正友博士从1986年就开始做机器人相关的人工智能了, 1998年去微软研究院,然后就来了腾讯。对他而言,机器人技术的突破近在眼前,“不久我们将进入与机器人共生的时代”。而这里有一个巨大的机会让他达成这个突破。他跟家人道别,离开美国,只身来到深圳,吸引了来自12个国家的研究员追随。“我十年在法国,二十年在微软,剩下三十年就要在腾讯了。”
他的最终目标是在老龄化社会来临时,造出通用机器人,照顾孤独的老人。为了技术积累,他先做出了一只机器狗——那只狗只有在马化腾会见客人时才能借去看看,平常都要用于研究。紧接着是平衡自行车和机械臂,堆满了实验室。还有十年,他也将步入老年,他的声音大了起来:“所以我非常有欲望发明出来!”
马化腾展望了他90岁时的世界,“机器人会是下一代最震撼的变化,四处都是机器人,也许成了像手机一样的终端。你不用拎包了,有个东西跟着你,累了就踩在上面走。”
那时腾讯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?
答案也许就在不断寻找新问题的过程中。AI Lab西雅图实验室的俞栋刚来时,期待用公司的数据做训练。等待了一年无果后,他召集团队开了一次会,“有什么东西是其他部门做不了的?”
他发现,在腾讯,做语音识别和视觉决策的专注于各自领域。但他们两者都能做。于是他开始了一个新的项目:做虚拟人,整合视、听觉和自然语言处理技术。这个技术在《王者荣耀》上落了地,“士气都回来了。”未来如果系统全部做完了,可以直接安装在(张正友的)机器人上——这只是他通往“人与机器自由交流”的一步。
热门产品的成功会在腾讯受到热烈褒奖,但刘炽平理解科学家们可能不会太在意这些。他们是全新的人群——孤独的,辛酸的,也许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答案,他们被强烈的好奇所驱使,有着非此不可的执着。他有一个信念,“当你有100个人做这个事情的话,至少会有一两个人成功吧?那这一两个人成功了,对于整个体系来说就是一个非常大的成就。”
腾讯首席探索官(CXO)网大为将他的耐心投向了更广阔的地方:专门投资短期回报不明,但理论上可能引发巨变的奇想。他们想打造“会救命的AI”,比如投资一款可以驱动药物研发的AI,去抗击埃博拉病毒;一家叫幻想生物的公司,专注于癌症治疗。然后他们就跑去种地了。他们先是投了一家以色列科技公司,开发出一种针对农作物的物联网技术,后来AI Lab专家干脆自己跑去荷兰用AI技术种黄瓜,拿了“国际AI温室种植大赛亚军”。
他们还用投资的方式进入了航天领域,比如德国公司Lilium jet——生产一种垂直升降的飞行器,可以让你早上还在农村喂牛,上午就打领带去城市上班。
对于探索性的投资,马化腾和刘炽平好奇心旺盛,经常把团队问到很绝望。腾讯内部有规定,投资项目不能由高管个人来投,只有一个例外——在西藏投了一个天文望远镜项目,投资人说“肯定是不挣钱的”。马化腾说不占股份都可以,但是一定要投一点。投资人不得不经常把他的思路往回拉一拉。
事实上,腾讯早在2013年就参与了Moon Express公司的私募股权融资——它获得了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的登月许可,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可以向月球发射着陆器的私人公司。短期内它为月球提供机械运输和数据采集,未来则希望开采月球矿藏,包括地球稀缺的铌、钇等矿物。
到了2016年和2017年,腾讯继续投了PlanetaryResources和太空科技公司Satellogic,前者用小型太空望远镜搜寻绕地小行星,而后利用全自动飞船到小行星上开采贵金属矿、水和其他材料;后者则希望建立全球性的传感器网络,监控森林、预测天气和气候变化、观测交通拥堵等。
无独有偶,他们的科学家也跑去位于贵州山区的“中国天眼”(FAST)——全球最大的射电望远镜,想用AI技术帮助它从巨量宇宙背景辐射数据中辨识脉冲星。网大为将这些探索称为“登月主题”,他想探讨一个核心问题:地球最大的挑战是什么?我们这一代人的“登月行动”,使命是什么?
在2019年11月初的腾讯科学周上,网大为的回答是:“以一种可持续千年的方式,重新建构一个可以满足100亿人需求的地球。”
在这一周内,他们先举行了WE大会,探讨地球的内部构造、自我意识的机器人开发。而后的医学ME大会则汇集全球顶尖医学科学家,共同应对癌症、艾滋病治疗。同时,在科学周举办的首届科学探索奖上,腾讯基金会为50位青年科学家提供了每人300万元的奖励。马化腾说,“这是科学家们寻求创新又尚未最终突破的关键时期”,希望帮助他们“心无旁骛继续攀登科学高峰”。
不少人常常以为新发明是瞬间出现的,存在灵光闪现的时刻。事实上这是一个更复杂的过程。就像这家公司,最初催生新技术的各种力量汇集到了一起,经过了1000天的时间逐渐变得方向清晰,有了发展的动力,如今取得微小的成果。虽然距离“高峰”还很遥远,但当到了那一天,当正确的答案、合适的人、合适的地方和正确的问题这四者同时出现时,或许就会迎来技术的跨越式发展。
尾声
前不久,马化腾去了趟非洲,用望远镜观测星空。“南十字星是最明显的,它在正南方。”他是知名的天文爱好者,“你想想,现在人类几千年所拥有的东西,就是在这一个小星球上。但它在宇宙中也就是一粒灰尘,不存在也就不存在了。如果现在没有我们这一切,整个宇宙还是照样运转得好得不得了。这个东西你不想了解吗?”
这是《故事硬核》三个小时的采访里,马化腾罕见的务虚时刻。我又把那个问题问了一遍:“那么,如果现在没有腾讯这一切,世界会失去什么?”
“如果一个非洲大草原,你是一群动物,你没有了,人家还会换一批。但如果没有草原、没有雨露,没有生态中的一环的话,那就是不行的。所以要到这个程度,才是我们的价值。”
马化腾说,成为一家科技公司就是为了成为生态中的一环。张志东则说,所谓科技向善,除了帮助产业生态,未来科技应该帮助社会缓解痛苦。10年后的腾讯能在这一批公司的名单之中吗?
在量子实验室,几位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参加了一场汇报会,讨论腾讯是否要做量子计算的硬件。“量子计算”也许是腾讯公司最为长远的项目了,研发成本高昂,产出遥遥无期。美国顶级科技企业都投入了研究,也有了阶段性成果。未来,量子计算一旦从实验室走入应用领域,将颠覆今天的计算机。
刘炽平先说他同意,至少最保守的那个决策他是没有意见的。马化腾就点头,也同意了。量子实验室的博士郑一聪也在现场,作为新来的年轻人,他觉得那是一个快速的、没有多少犹豫的决定。随后,他们就收到马化腾发给实验室所有人的邮件:“大家加油做,不光是为了公司,也是为了国家,为了全人类。”
年轻人们“就突然掌管了数亿资金”,要去建造真正的物理上的实验室。他们找厂房,搞装修,买设备,造零件。而等有了硬件,郑一聪就能真正去实验,去攻克一个科学难题。他感到紧张又兴奋,他说:“那种感觉就像要去登月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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